中国代表团那天的兴致很高。在堪培拉举行的庆祝晚宴上，酒杯相互碰撞。他们从北京飞来，为与澳大利亚达成的新领事协议干杯。
该协议概述了未来在中国被拘留的澳大利亚人的权利——比如电视记者成蕾，她两年前未经指控被关进了北京的一处监狱，至今仍未被判刑。
《澳大利亚和中华人民共和国领事关系协定》于2000年生效。那时，江泽民是中国的总理，他用莎士比亚的朗诵来吸引澳大利亚总理约翰·霍华德（John Howard）。领事协议是那个乐观时代的产物。
“我们都围坐在堪培拉Civic餐厅的一张桌子旁，互相敬酒，”当时负责澳大利亚领事服务的Ian Kemish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交往的精神。”
在习近平时代的第一个十年结束时，澳大利亚高级外交官不再以这种方式谈论中国了。领事协议和2015年的中澳自由贸易协定已经破烂不堪，北京在2020年对堪培拉的经济胁迫运动中毫无保留地将其撕碎。
当毕业于昆士兰大学的成蕾于3月31日被秘密审判时，澳大利亚中国大使傅关汉（Graham Fletcher）——澳大利亚政府中最重要的中国问题专家——曾在北京法院外做出去一番坦率的讲话。
“看见不同”
“我们的领事协议规定，我们应该能够参加任何形式的审判，”傅关汉在被拒绝参加几乎长达三个小时的不公开审判后说。
负责该协议早期实施的Kemish同意他的前外交事务同事的意见。”我同意傅关汉的观点……这无疑是对精神的违背。”
北京对2019年1月19日在中国南方被逮捕的澳大利亚人杨恒均进行为期一天的封闭式审判时，也采用了同样的保密策略。2021年5月，傅关汉被拒绝进入其为期一天的闭门听证会。
Australian Ambassador to China Graham Fletcher outside the court where Cheng Lei was on trial in March. Picture: Kevin Frayer/Getty Images杨恒均当时试图去探望一位生病的家人。当澳大利亚政府发现他的老东家的10名特工在广州国际机场扣留了他时，就知道这位作家——在他庞大的中文读者群中被称为 “民主小贩”——遇到了大麻烦。在成为澳大利亚公民之前，杨恒均曾是中国的一名特工。这一次，他的政治关系没能拯救他。
成蕾的情况更令人费解。她曾是中国国家英文广播公司CGTN的主播。她甚至创造了该新闻网的官方宣传语：“看见不同”。
两年前，傅关汉在北京的团队从成蕾的长期伴侣尼克·科伊尔（Nick Coyle）那里得知她失踪了。后者曾与成蕾的密友、中国人和彭博社记者范若伊（Haze Fan）一起前往她的公寓。他们发现成的电脑和护照都不见了。几个月后，范若伊也 “失踪 “了。
直到2020年8月27日，在这位澳大利亚记者被带入阴暗的中国监狱网络进行折磨人的讯问后近两个星期，傅关汉在北京的团队才得以通过视频与她交谈。
那时已经很明显了，这并非误会。成蕾的澳大利亚公民身份并未引困惑——事实上，外界担心这是她成为目标的原因。
事发数月前，莫里森政府要求对新冠病毒的来源进行调查，从而激怒了中国政府。傅关汉大使被传唤到北京外交部，这可能是澳大利亚与中华人民共和国近50年的官方关系史上最史诗般的羞辱。
然后在6月，澳大利亚安全人员就一起外国干涉案件搜查了四名中国国家媒体记者在悉尼的住所。四人都回到了中国。
外交部长玛丽斯·佩恩（Marise Payne）公开了”成蕾女士在中国被拘留了”这一可怕的消息后，中国国家媒体才透露了这四名记者的经历。
那是在2020年8月31日。现在是成蕾在北京监狱的第三年。
低调释放的计划
北京对杨恒均和成蕾的虐待所造成的伤害怎么说都不过分。
洛伊研究所(Lowy Institute)最近的权威民意调查发现，现在只有12%的澳大利亚人认为中国会在世界范围内负责任地行事。自2018年以来，该指数已经陡然下降40个百分点。
在成蕾被拘留一周年之际，《澳大利亚人报》披露，这位电视主播的北京同事——CGTN突发新闻部的某人在看到国际媒体的报道时才发现成蕾”失踪 “了。
而就在几天前，CGTN的管理层让他们签署了一份奇怪的法律文件，称为保密承诺。许多人因厌恶此事而辞职。
前外交部长鲍勃·卡尔（Bob Carr）最近称杨恒均和成蕾为 “人质”，这代表了许多澳大利亚人的意见。
Former foreign minister Bob Carr says Yang and Cheng are “hostages”. Picture: Gaye Gerard/NCA NewsWire卡尔还公开了阿尔巴尼斯（Anthony Albanese）政府私下讨论的关于堪培拉如何救出他们的一些方案。
他曾建议贸易部长唐·法雷尔（Don Farrell）去上海一趟。在那里，法雷尔可以告诉他的中国同行，堪培拉将审查让北京不满的反倾销行动，并明确表示澳大利亚不会阻止中国加入全面的CPTPP贸易协定。
卡尔在《悉尼先驱晨报》（Sydney Morning Herald）中指出，作为回报，中国政府可以取消对澳大利亚每年200亿澳元出口产品的禁令：大麦、牛肉、铜、棉花、龙虾、木材、葡萄酒和煤炭。
然后，这位澳大利亚部长可以提出人质问题，就像莫里森政府为确保澳大利亚学者Kylie Moore-Gilbert从伊朗的地牢中获释而做的那样。
卡尔建议说：“在告别时，法雷尔可以向习近平主席递交一封由总理安东尼·阿尔巴尼斯写的信，建议我们在贸易方面的’双赢’之后，低调释放两名澳大利亚人质杨恒均博士和成蕾。”
目前还不清楚这样的计划是否会奏效，但这些就是现在在澳大利亚发生的关于习近平的中国的对话，与伊朗、朝鲜和俄罗斯一样，中国是一个毫不掩饰的人质外交的实践者。
Kemish说：”中国作为国际秩序的良性和积极贡献者的说法被这样的行为严重削弱了。”他写了一本关于澳大利亚人在海外遇到麻烦的书The Consul（《领事》）。
北京在2008年开始采取更为强硬的行动。中国的领导人当时认为美国的力量在全球金融危机后被削弱了，这使他们的行为更加大胆。
2009年，力拓公司当时在上海的高管胡士泰（Stern Hu）是第一个被这个日益自信的中国扣为人质的澳大利亚人。此前这家英澳矿商接受了中国国有巨头中国铝业提出的195亿澳元的增持战略重要铁矿石供应商股份的提议，但随后反悔。几周后，秘密警察拘留了胡。
北京觉得自己被耍了。
胡士泰在中国坐了九年的牢。许多人认为他的惩罚是向堪培拉发出的信息。他于2018年获释，但从未谈及他的苦难。
中国的劫持人质行为在习近平时代变得更加肆无忌惮，自2016年以来，习近平时代的特点是对北京的列宁主义模式的优越性的信念激增。
这使得中国日渐成为被北京列为不友好国家的公民愈发危险的访问地。
两名加拿大人——迈克尔·斯帕弗（Michael Spavor）和康明凯（Michael Kovrig）——在习近平中国做了1020天最引人注目的人质。2018年12月，他们被扔进残酷的中国惩戒系统，这是对之前几天前华为高管孟晚舟在加拿大被捕的毫不掩饰的回应。
Kemish的书揭示了北京的做法与不到20年前有多么不同，当时澳大利亚驻尼泊尔的高级专员发起了一次非同寻常的行动，营救一群澳大利亚登山者。
澳大利亚政府利用尼泊尔的国防资产——一架俄罗斯制造的米-17直升机——得以营救被困在中国最西部的西藏、世界第六高峰的山坡上的登山者。这一大胆的任务之所以能够完成，是因为有了领事协议。
当时正值胡锦涛作为中国领导人的早期谨慎时期，北京热衷于提供帮助。
“中国外交部长打电话给澳大利亚代理外交部长马克·韦尔（Mark Vaile），告诉他一个好消息，是的，它(救援行动)可以进行，”Kemish回忆说：“你能想象它发生在现在吗？”
请回家
作为在中国的澳大利亚人，现在是一个更加令人不安的时期。
经过1300多天的监禁——包括审判前讯问期间的酷刑——57岁的杨恒均仍未被判刑。他在北京法院受审的日子是在去年5月，也就是16个月前。朋友们担心他的健康状况恶化。入狱三年半后，他从未被允许与他的妻子或孩子说话。
47岁的成蕾现在已经在监狱中度过了700多天。她没有一次被允许与她的两个孩子说话，他们都在墨尔本。他们给他们的母亲写信，由澳大利亚外交官在每月的领事访问上宣读。
“亲爱的妈妈，我今天开始上七年级了，每天都在想你，”一封信这样写道：”我希望你在这里。”
Cheng Lei with her children before she was detained另一封是由《每日电讯报》首先报道的，要她回家。”我没有一天不想念全世界最好的妈妈……我会坚强的，就像你教我的那样，请尽快回家。”
成蕾向狱友们教授英语，她说这有助于给她带来目标。她阅读由她的伴侣尼克·科伊尔寄来的书籍，他曾是澳大利亚中国商会的负责人。成蕾称之为 “我穿着闪亮人字拖的骑士”的科伊尔后来离开了工作岗位和北京，以便他能够自由地为她的案件发声。
他曾经管理的以中国为重点的商业游说团体的蓝筹成员——包括澳新银行（ANZ）、毕马威(KPMG)、联邦银行（CBA）、澳洲电信（Telstra）、Woodside公司和King & Wood律师事务所——不得不向他们目前的员工和未来的雇员解释她可怕的经历对他们可能意味着什么。
在成蕾被关进监狱的一个月前，澳洲外交和贸易部发布了新的旅行建议，警告澳大利亚人在中国可能面临”任意拘留”。当时，在中国的澳大利亚侨民怨声载道。许多人后来离开了中国。
成的视力正在恶化。《澳大利亚人报》采访过的几十位朋友和同事都谈到了她的坚强。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极限。
不必担心这个问题
北京对这两名澳大利亚人令人震惊的待遇仍在继续，此际正值阿尔巴尼斯政府正在进行稳定与中国关系的艰难工作。
黄英贤就任澳大利亚外交部长后的第二次声明是为了杨恒均被秘密审判一周年而发的。在她上任的第五个星期，黄英贤见证了成的孩子们向他们的妈妈传递生日信息。
澳洲政坛关于此事的发声是一致的。影子外交部长西蒙·伯明翰（Simon Birmingham）说，关于成的健康状况恶化的报道令人深感不安。
伯明翰说：“我当贸易部长时，接受过成蕾的采访，发现她只不过是一个对贸易和商业事务感兴趣的商业记者，就像我期待的那样，她和其他有洞察力的记者一样，向我提出了富有挑战性的问题。”
他说，她的待遇让人对澳大利亚和中国的领事关系协议的”文字和精神的应用”产生疑问。
China’s Ambassador to Australia, Xiao Qian, at the National Press Club in Canberra. Picture: Gary Ramage/NCA NewsWire当成蕾被关进监狱时，伯明翰是澳大利亚的贸易部长，他多次要求与中国的贸易部长交谈，但被拒绝。现在的贸易部长是法雷尔，一个南澳大利亚人，他的会面请求被拒绝。
中国驻澳大利亚大使肖千最近告诉堪培拉国家新闻俱乐部，今年12月的澳中建交50周年可能有助于改善双边关系。
在同一讲话中，这位习近平的最高驻澳大利亚特使说，成蕾和杨恒均的权利正受到中国法律的保护。他将今年早些时候暂停成蕾的领事访问两个月归咎于新冠疫情，并驳回了对他们待遇的担忧。
肖说：“他们的基本权利得到了保护，所以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本文版权为《澳大利亚人报》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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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自澳大利亚人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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