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BC]中国“口红一哥”李佳琦消失的背后：都是冰淇淋惹的祸

对于李佳琦的数百万粉丝来说，这位中国“口红一哥”于6月3日晚上的直播和他在淘宝上的其他带货直播活动没什么不同。

那天晚上，他在直播间销售的据信是千层雪（Viennetta）冰淇淋——一款在澳大利亚具有标志性且受人喜爱的甜点。

当直播流量达到顶峰时，李佳琦的工作人员展示了这款冰淇淋，它的造型似乎结合了五块奥利奥饼干、一块费列罗巧克力和一个巧克力卷。

而令人好奇的是，那款冰淇凌蛋糕的造型像一辆坦克装甲车。

当与李佳琦合作的主持人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盘子时，李佳琦面带微笑，望向那个冰淇淋蛋糕。

突然之间，视频直播的信号被切断。

就在李佳琦的粉丝等待重新连接的同时，他在中国社交媒体微博上发表了道歉声明，声称团队“遇到了技术问题”。

然后，他再度发帖宣布终止直播销售。

这是李佳琦的粉丝最后一次听到他的消息。

李佳琦在其工作人员拿出了一个类似坦克的蛋糕后，现场直播立即被终断。(Supplied: Taobao Live)

李佳琦和他的粉丝当时并不知道，那款香甜并且奶味十足的坦克冰淇淋蛋糕触碰了北京的审查机制，而该机制是中国政府为1989年6月4日天安门广场的周年纪念日量身定做的。

那场学生领导的抗议运动的标志性图像是“坦克人”的形象，而任何和这一形象有关的图像在中国政府眼中都极为敏感。

在中国，那张照片以及任何在此后提到天安门广场大屠杀的信息，时至今日仍遭到屏蔽。

任何在6月4日前后出现的坦克图像都会被看作是对1989年北京镇压天安门抗议活动的一种t触及。(Reuters)

现在，所有李佳琦的粉丝都在等待他是否能在18日晚上重新现身。

他曾定于6月18日在“618购物节”露面，那是中国每年三大电商销售活动之一。

李佳琦作为“口红一哥”曾在一次直播中销售了价值22亿澳元的商品。尽管他是中国收入最高的直播销售之一，但是专家们说，李佳琦在一段时间内不太可能出现在公众视野。

曾打败马云的大学辍学生

李佳琦“口红一哥”的称号来自于他在5分钟内售出15,000支口红的业绩，缔造了中国直播销售的记录。

他的销售能力使他成为淘宝网的电商主播大明星。

2018年，李佳琦曾与阿里巴巴创始人马云正面交锋，上演了一场卖口红的大比拼。

李佳琦卖了1000支，而马云却只卖出了10支。

在淘宝网的一个宣传视频中，李佳琦和马云曾展开过一场在有限时间内销售口红而的大比拼。(Supplied: Youku)

对这位30岁的年轻人来说，这似乎是一个奇迹般的飞跃，他在舞蹈学院的最后一年辍学。

但这位“口红一哥”却坚信，他的成功并非一夜而来。

在接受中国媒体采访时，李佳琦说，他的职业生涯始于在化妆品专柜做销售员的经验。

他注意到，许多女性顾客对在柜台试用口红样品犹豫不决，所以他开始亲自涂抹口红来展示产品的颜色。

李佳琦的独特销售方法使他成为了顶级销售员，并很快引起了网红机构的关注。

2016年，李佳琦进入电商直播行业，有了首秀。此前，他曾在淘宝直播项目比赛中以美妆达人的身份脱颖而出。

中国网红步入直播时代

同年，阿里巴巴推出直播平台：淘宝直播。

消费者可以观看有影响力的网红在直播间大肆宣传产品，同时被鼓励在直播期间购物。

消费者还可以在直播期间享受有限的折扣优惠。

在2021年的 "双十一 "网购活动中，直播卖货帮助阿里巴巴获得了超过85亿澳元的销售额。(Reuters: Florence Lo)

与前三年相比，2016年也是中国互联网用户大幅增长的一年，在线用户达到 4300万。

电商直播平台也成为了中国教培行业的救星。

中国政府去年严厉打击了这一行业，旨在减轻父母的经济压力。

但如今，私人英语辅导老师只能通过直播来讲课。

西交利物浦大学（Xi'an Jiaotong-Liverpool University）在线奢侈品牌管理副教授塞缪尔·郭（Samuel Kwok，音）博士说，李佳琦在电商巨头、品牌和普通互联网用户之间架起了一座桥梁。

他说，李佳琦的成功也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年轻女性群体不断壮大的结果，她们可以买得起入门级的奢侈品牌，并且舍得为自己花钱。

李佳琪的网上销售方式，包括将化妆品涂在自己身上，为他赢得了年轻女性消费者的庞大粉丝群。(Supplied: MeiONE)

“[李佳琦]在瞄准大众方面非常成功，尤其是20多岁到40多岁的女性，”郭教授说。

李佳琦也对他的粉丝群体了如指掌。

在每次直播中，他不仅会称观众为“姐姐”，还会亲自试用产品。

李佳琦高涨的人气和作为勤劳商人的名声很快引起了执政的中国共产党的关注。

中国当局曾于去年谴责了在工作压力巨大情况下，年轻人日趋增长的“躺平”现象，并同时赞赏了李佳琦的敬业态度。

去年，上海市政府授予李佳琦“五四勋章”，这是一项由中国共产党支持的奖励年轻人的荣誉，以表彰他们“对国家发展所做出的的[贡献]”。

李佳琪曾经与埃塞俄比亚驻华大使特肖梅·托加一起主持了埃塞俄比亚咖啡豆的现场直销活动，作为北京“一带一路”造势活动的一部分。(Supplied: MeiONE)

李佳琦还参加了由中国官方媒体举办的宣传节目，并担任社交媒体宣传活动的大使，以宣传中国最高检察院。

但现在，就在他光明的未来即将到来之际，这一切都可能因为一块冰淇淋蛋糕而化为乌有。

一块蛋糕压住中国审查制度红线

在过去的五年里，李佳琦几乎没有错过每天的直播带货节目。

尽管他的名字仍旧可以在中国社交媒体上被搜索到，但他拿着坦克蛋糕的照片在中国最大的社交媒体平台微博上已遭到屏蔽。

在六四这一周，与李佳琦有关的几个话题标签也受到了限制。

刘力朋（Eric Liu）曾是前微博社交媒体审查员。他如今在美国是一名言论自由倡导者。他说，李佳琦所经历的审查是该平台对1989年天安门抗议活动的“正常反应”。

“[中国]有着一个非常严格的审查制度，尤其是就天安门抗议活动而言，”刘力朋说。

埃里克·刘曾经是微博的社交媒体审查员。他的日常职责包括追踪和消除该平台上的政治敏感内容。(Supplied: Eric Liu )

“首先，如果你在6月3日晚至6月5日之间发布了与天安门相关的内容，例如蜡烛表情符号，则该帖子将会被删除，你的帐户将会被注销账号。”

一些中国活动人士还尝试用可以暗示“8964”的随机数字组合，从而试图躲过审查。而“8964”则是天安门广场大屠杀事件的日期。

但刘力朋表示，即使平台无法理解此类帖子的含义，他们仍会对其进行审查并注销账号，以免任何敏感的帖子成为漏网之鱼。

他说，大多数平台仍然依靠人工审查，并在算法的支持下，追踪敏感的文字或图像。

他还提到，在6月4日前的一个月内，审查员不得休任何年假或病假，而他们的周末休息也将被缩短。

“这是为了确保他们有足够的人员来审查与‘六四’相关的内容，”他还补充说，审查后的内容可能会提供给警方作为逮捕的参考证据。

为何“口红一哥”可能被取代？

虽然北京已推动平台进行严格审查，以扼杀对天安门抗议的讨论，但对李佳琦的审查却引发了中国年轻人的好奇心，其中许多人是在那场悲剧发生后出生的。

随着中国年度购物活动"618大减价”的临近，李佳琦的粉丝急切地想知道他是否会重新出现。(Reuters: Carlos Garcia Rawlins)

6月4日，在李佳琦的直播带货被中途切断后，有网友在他的在线讨论群中询问了天安门屠杀，有人提到他们使用VPN进行了搜索。

其中许多帖子也都受到了审查。

刘力朋认为，“口红一哥”并不知道那个看似坦克的冰淇淋蛋糕会引发针对天安门屠杀的审查。

他说以前也有类似的事件发生，一些企业在6月4日发布“历史上的今天”的内容，结果立即遭到了审查。

香港浸会大学助理新闻学教授、资深中国事务报道记者闾丘露薇博士表示，目前尚不清楚对李佳琦的审查是由平台本身，还是由政府启动的。

“[李佳琦的消失]是审查的结果，因为没有人知道红线是什么，没有人愿意冒险，尤其是对于平台而言，”她说。

闾丘露薇博士说，李佳琦可能还有希望重新崛起。

与香港歌手何韵诗（ Denise Ho）等艺人因支持民主政治立场而在微博上被注销微博帐号不同的是，李佳琦的账号仍然还在。

他以前的社媒内容仍旧可以在许多平台上搜索到。

即便李佳琦躲过了这一劫，未来也可能面对其他挑战。

直播带货行业的巨额利润最近引起了北京方面的关注。

去年，中国以涉嫌逃税为由对网红薇娅处以2100万澳元的罚款，薇娅是仅次于李佳琦的第二大最受欢迎的电商直播主播。

闾丘露薇博士说，如果李佳琦重返网红主播岗位，他还可能面对年轻粉丝的强烈抵制。

“我认为中国人，尤其是年轻一代，已经习惯了审查制度，”她说。

“他们会找其他人来取替[消失之人]。新人会出现，我认为他们会找到新的兴趣点。”